上周末,鹅厂的《脱口秀大会》落下帷幕,桃厂的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拉开序幕。
在流量选秀战争销声匿迹的这个秋天,互联网视频公司开始在“挠观众胳肢窝”上兵戎相见。
有人表演脱口秀,有人尝试Sketch Show,在无尽的解构、讽刺和自嘲之中,所有观众都陷入了一场情绪喷射的狂欢。
《脱口秀大会》上,小佳说:我确实有病,这个世界好像无时不刻在提醒我有病,我想跟这个世界说,我们都有病,只不过我的更明显一些。
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里,一个名叫的《互联网体检》的Sketch爆红网络:从用户大数据隐私泄露、会员免广告、恶意弹窗,到诱导下载APP、超前点播、购买加速包、表演式直播带货……这些饱受诟病的互联网现象,都被演员们用“互联网体检”的包装一一演绎。
放声大笑之下,喜剧的核心到底是什么?
不过是用温柔的方式对现实生活的一次拆穿。
当我们缺乏直面生活里种种不如意的勇气时,喜剧便会站出来扮演一个和事佬的角色,正如“带刺的玫瑰”何广智所说:无论生活有多苦,但只要你不喊疼,你就是个艺术家。
1马东和他的Sketch
马东很排斥“小品大赛”的说法。
在接连推出《奇葩说》《乐队的夏天》等大热综艺之后,他把目光重新聚焦在“喜剧”之上。
2020年夏末,米未传媒在讨论下一个内容项目时,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:《乐队的夏天3》 or 一个未知形态的喜剧综艺。
在认定《乐夏3》已经无法超越前两季之后,马东放弃了制作续季的计划,转而开始了一次的全新冒险——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。
正如许多人所知,马东的父亲正是著名相声演员马季,喜剧也是马东从小耳濡目染的文化样态。
1983年,中央电视台举办了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,这是中国电视史上第一档综合性文艺节目,马季就是当年春晚的主持人之一。
在此后的表演生涯中,马季曾先后六次登上央视春晚的舞台,带来了《宇宙牌香烟》《五官争功》等经典作品。
但轮到儿子马东做喜剧类节目时,他第一条就是摈弃经典款式的晚会小品。
在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中,我们能看到许多耳目一新的喜剧作品,它们都有着相同的特点:节奏快、时长短、包袱多、说教少、形式多元、体裁自由。
无论是美国的Sketch Show,还是日本的漫才喜剧,亦或是本土化无厘头洒狗血,都能在这里找到生存的土壤。
马东的目的很简单,那就是迎合碎片化的互联网内容生态,在最短的时间内,让观众发笑、让点击量提高、让广告金主满意。
我们以成功刷屏出圈的《互联网体检》为例,整个节目的时长不过7分钟,没有前因,亦没有后果,只有碎片化的桥段演绎,它打破了传统戏剧的逻辑闭环,又能处处戳中了观众的情绪G点。
《互联网体检》取材于现实生活,它把互联网商业生态中的“难看吃相”,都用体检的方式进行了极为夸张的演绎,在最大程度上激发了群体的共鸣。
事实上,这也是短视频的审美逻辑,那就是“放大刺激,放弃思考”。
除了酣畅淋漓的大笑之外,我们无法从《互联网体验》中获取更多的思考。它无法推动人们去反思商业化侵蚀严重的互联网生态,甚至在小品本身都遍布着某手机的商业植入。
当然了,这不是对节目的苛刻,而是对现实困境的客观表述。
一个只有7分钟的小品,我们已经无法要求它承载更多的语义,在当下的受众审美习惯里,人们也早已厌倦了在喜剧作品里,看到太多刻意的主题拔高和煽情说教,这也是晚会小品没落的重要原因。
长视频想要和短视频进行抗衡,就只能抓住短视频的传播特点,并在最大程度上不断进行强化,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中的作品无不如此。
无论是“声画不同步”的生理梗,“三根毛”的情景化演绎,还是状况百出的“新闻直播”,我们都可以把它看成了一个个15秒的短视频内容的超大集合,这也就是马东为什么大力引进Sketch Show的重要原因。
素描喜剧(Sketch Show)在美国本土以节奏轻快、主题多元、风格大胆犀利等特点获得大量粉丝,到目前已经了风靡数十年,而综艺常青树Saturday Night Live(《周六夜现场》)便是其中的经典代表。
在晚会小品衰退、传统相声挣扎的时代大背景下,西方文化舶来品逐渐在国内打开市场。
脱口秀在经过10余年的本土化改造后落地生根、开枝散叶,而Sketch Show、漫才等喜剧形式作为一个新生物种,现在也已开启了新一轮的冲锋。
2脱口秀没有忧伤
今年国庆档,让观众抢破头的门票,除了电影《长津湖》,还有“笑果明星演出季巡演”。
五个城市,十场演出,千人大剧场,票价分档是280-880、480-880元,近万张门票瞬间售罄,有的黄牛票更是炒到了3000元一张。
即便如此,许多观众依然喊着一票难求,各个城市呼唤“笑果线下演出”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在几档热门综艺的催生之下,笑果文化的品牌知名度急速拉升。
据笑果文化透露,其售卖线下演出票的小程序现已有百万级别的用户,而已经入驻上海新天地的笑果工厂,截至2020年底,已经举办了超过200场商业演出,上座率达99%,自然客流量超过10万人次。
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三季在爆红出圈之后,所有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微妙变化,选手们的自我调侃已经从去年“公司还在”,直接变成了今年“笑果线下演出门票成硬通货”。
李诞调侃称,“过去一年,脱口秀演员开始横着走”,虎扑里也有人贴了一份刊例报价:王建国的商演报价60万-150万,庞博是85万-135万。
从无到有,从弱到强,从穷到富,中国脱口秀市场化的这条路,一走就是十余年。
2010年,国内真正涌现了第一批脱口秀爱好者,他们成立了许多“脱口秀俱乐部”,在北京、上海、深圳等城市的固定场所演出。
也正是在那一年,黄西在美国电视记者年会上的表演一夜成名,美式脱口秀的概念开始走入国内主流视野。
在很长一段时间,国内的脱口秀现场都没有观众和演员之分,大家只是轮流上台讲几个段子,只要能把大家逗乐了就行,演出结束后,大家还是各自回家写那些该死的PPT。
电视时代的《今晚80后脱口秀》成为了一代人的记忆,也正是经历了这样的先期试水之后,这批脱口秀的游兵散勇,才有了蜕变成了一支真正军队的可能。
2017年,网综《吐槽大会》和《脱口秀大会》的大火,将这群爱讲段子的年轻人第一次从幕后推到了台前。
在与互联网资本成功联姻之后,脱口秀表演开始走上了商业化发展的快车道,短短几年间,以李诞为代表的笑果文化估值水涨船高,达到了30亿元。
如今的笑果文化,已经成为了成熟的产业链闭环,成立了一系列的全资子公司。
有负责新人选拔和培训的机构,引导组建大学校园脱口秀社团和城市俱乐部,为笑果文化不断发掘生力军。
也有全面跟进商务广告的笑亿广告,负责脱口秀内容的商业化变现,而笑果文化则继续着力打造头部内容产品。
剧场里,卖出去的门票一张接一张,微博上,演员们的商广一个接一个。
“人间不值得”的金句流传甚广,但在脱口秀的真实世界里,只有赚钱的快乐,根本没有社畜的忧伤。
在节目里,杨笠自曝过去一年,因为担心安全问题,全部线下演出不超过10次,更多的时间里,她都是忙着接各类商务广告和写真集拍摄。
笑果文化和中国脱口秀市场的今天,也让更多人看到了中国喜剧市场的明天。
从草根到资本,能出钱的出钱,能出力的出力,啥也出不了的,也能当观众哈哈大笑几声。
李诞认为“未来人人都可以做5分钟的脱口秀演员”,而脱口秀市场最大的潜力就在于很多人还没看过脱口秀。
不同于开心麻花和德云社从线下转战线上的策略,笑果文化则是先通过线上内容打响知名度,然后再来孵育线下的演出市场,最终形成完整的产业闭环,双线资源也可以互相输出。
在中国的喜剧市场里,从赵本山到郭德纲,从沈腾到李诞,以及刚刚加入的马东,喜剧贩卖历来都会是一门好生意。
这其实也印证着,虽然当下的年轻人或许买不起房子,但开怀大笑,永远都会是生活的刚需。
3脱口秀我们为什么需要喜剧?
自古以来,喜剧精神与玩笑意识一直被中国传统宗法礼制排斥在外。
林语堂曾指出“欠幽默”是中国文学的一大缺憾,而造成这一缺失的根源正在于封建礼教与传统道学。
中国传统文化基因里的“克己复礼”,与西方精神世界里追求的自由奔放也截然不同。
时至现代,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被推翻,国内民众思想得到彻底解放,中国文化里的喜剧意识才逐渐加强,而最能代表本土喜剧文化的艺术莫过于:相声。
但在今天,相声演员基本都会将自己和脱口秀演员进行严格区别,相声继承了传统文化中的道统规矩,学员讲究严格的基本训练,如相声大师侯宝林归纳的12项基本艺能:
定场诗、门柳儿、白沙撒字、太平歌词、单口相声、捧、逗、群口相声、要钱儿、双簧、口技、数来宝。
脱口秀则来源美式谈话节目的Talk Show,形式和话题更为自由,就像李诞所说,人人都可以做5分钟的脱口秀演员。
改革开放后,国内的喜剧表演者常常以一种笑的姿态,敏锐地从社会现实中挖掘出丑恶现象,并对这些社会丑态加以无情的揭露与批判,在当时掀起了一股股新的热潮。
如冯巩牛群早期的相声《小偷公司》《有话坐着说》等,亦是借用虚拟的语境和道具,完成对体制臃肿僵化和人性自私丑恶的讽刺揭露。
推开新世纪的大门,中国喜剧生态再次发生深刻变化,人们逐渐放弃了“文以载道”的现实隐喻,在追求单纯娱乐和感官刺激上越走越远,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赵本山的春晚小品。
从2001年起,《卖拐》《卖车》两部作品,让赵本山这个名字从真正意义上的火遍全国,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小品王。
“大忽悠系列”虽然在内容编排上十分热闹,脑筋急转弯的智力比拼也让人不亦乐乎,但比起赵本山此前的《牛大叔提干》《三鞭子》等作品,其实缺少了一份对现实的关注和思考。
无奈现实便是如此,观众用掌声投票,大家就是爱看“大忽悠”。
也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,晚会相声彻底走向没落,冯巩和牛群不再搭档,开始尝试创新“相声剧”。
文化市场日新月异之下,掩藏着一个房地产市场风生水起的年代。
楼市一天一个价,每分钟都会有新中产在诞生,人们物质生活日渐宽裕富绰,精神追求也开始寻求愈发纯粹的快乐与刺激。
郭德纲的剧场相声在此时迅速发展,比起晚会上表演,剧场相声的尺度更大,形式更广,话题更多,也更容易招徕观众。
开心麻花的首部舞台剧《想吃麻花现给你拧》在2003年12月正式开演,刚刚从军艺毕业的沈腾,在里面饰演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。
互联网大潮袭来,各种“段子”开始刮起了流行旋风,有人甚至将其和唐诗、宋词、元曲、明清小说相提并论,誉为当世之“文化瑰宝”。
从最开始的天涯论坛,到后来的博客微博,从批量制造笑料的糗事百科、内涵段子,到称霸短视频的抖音快手……
当互联网深深植入每个人的生活之中,追寻猎奇和笑料永远是内容制造的重要驱动力。
今天的我们,身处在一个结构极度严密的商业社会之中,无论是当下最热的《脱口秀大会》,还是刚刚出圈的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,其核心诉求都是一样的:
引发笑声,制造话题,打造明星,商业变现。我们为什么需要喜剧?
从过去到现在,对于欢笑的追求是刻在人性之中的基因密码。
有时它是含蓄的,有时它是热烈的,但总归都是将生活中褶皱一一曝光在阳光之下。
失恋了、失业了、考公失败了、微博掉粉儿了、负债飙升了,其实这些都没事,大不了咱回家。
李雪琴她妈都说了,宇宙的尽头就在铁岭。(作者:阑夕 商业科普视频博主,知名科技自媒体,专注于互联网、新媒体及亚文化的深度观察和商业评论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