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个方向,越是遥远,就越是眷恋。
印象里,阿坝就是雨、就是泥泞,这次也不例外。我们淌着泥水进城,又淌着泥水出城,朝青海久治驰去。
看不见路边的农田,只有形制各异的藏式民居,在阴暗潮湿的天际下妆点着单调的景色。有时会有寺庙出现,但沿着公路开,似乎感觉不出是在高原上。一直到玛曲和久治的分路口,才看见那处巍峨的德合隆寺。
一位僧人很友好地用藏语跟我打招呼,牙齿洁白。他显然把我也当成了藏民,我一开口就露了馅。几分钟后,我们折返回去,走在久治的路上,听CD里一首用冬不拉弹唱的克拉玛依,恍然有一种回到新疆的感觉。这天才是10月3号的中午。
在久治吃了一通筒筒鸡火锅,心满意足地听广播,说在康定以西的折多山有塌方,车堵了两千多辆,哈哈,那不得是屁滚尿流的几十公里的长龙吗?哪像我这一路,开车走年宝玉则,路上空旷如太空一般,这才叫咸吃萝卜淡操心,哥绝不给国家添堵啊。意识到自己有了这么高的觉悟后,我甚至想要提出申请去保钓了。不由车速加快,转眼就杀到日干措。
川西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,红红好姑娘以及德格只能明年再见,年宝玉则已经在那旮旯招手,我心中升腾起飞翔般的感觉。
就在一个很短的窗口时间里,蓝天白云出现了,我们进到年宝玉则景区。放眼望去,仙女湖明艳照人,水光潋滟,山色空蒙,美不胜收。拍照,没完没了地拍照。当后面哥几个磨蹭进来的时候,天气突然就变了,雨雪夹着浓雾,天地一片苍白。遥望对面美丽的雪山,我们十分奢侈地决定在这里住一宿,第二天用一天时间穿越至妖女湖。当晚,7人就住在这间用集装箱改装成的房子里,四张上下铺。我们搬出车上的炉具自己做饭吃,气氛热闹异常。右手是停车场,来往游客不断好奇地探头进来看我们的生活场景,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着。站在前面的这位藏族兄弟,是我临时拉来参与拍照的。
第二天,徒步妖女湖,往返用了8个小时,淌着沼泽的泥浆,在雨雪中穿行于荆棘丛中,算是让大家体验了一把登山的艰辛。
下午出来后,我们收拾好行装,冒雪直奔达日。途中翻越两座4000多米的山垭口,路过满掌乡时差不多已是下午5点,风雪迷眼,天色已晚。在打听路况的时候,一位壮硕的喇嘛让我们住他家暂避,等第二天雪停了再走。考虑到前方山垭口海拔差不多有4500米,担心晚上结冰会把我们困在两山之间,只得谢绝了对方好意,继续冒雪前行。随后在迷茫的雪夜不知走了多少小时,也不知雪是什么时候停的,直至遥望见达日县城的灯光,我们才总算松了口气。
在达日住了一宿,往玛多走的路上,空气肃爽而清冽,但仍然是满天云雾。临近花石峡,巍峨的阿尼玛卿在云缝中偶尔露出容颜,仿佛远在天边一般遥不可及。空旷的公路是天荒地老的模样,很少有车来往。路上遇到两只跟半大小孩一般高的秃鹫,毫不理会我们的到来,自顾自地在路上溜达。在扬起的尘土和无尽的颠簸中,抵达玛多县城,接下来又游历了扎陵湖、鄂陵湖。
10月5号,玛多县城那个夜晚,大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,大家在4500米的海拔上感觉有点高反,但都问题不大。我们坐在宾馆暖暖的餐厅里,喝了不少七彩互助酒。第二天返程途中,雪后的尕玛山垭口路滑难行,甚至连人都站不稳,大小车辆横七竖八挤做一团,被困两个多小时。大家共同铲雪开路。脱困后,中午时分赶到共和县温泉乡吃了午饭,并在一处无人看管的野温泉中泡脚。
需要赘言的是,这处温泉是我们在温泉乡吃饭的时候,无意间打听到的。那家饭馆老板说,温泉就在一个“尕坡坡”下面,可以随便洗。
从饭馆出来后,我们开车找了半天,终于在一条满是垃圾的沟里找到了。有上下两个池子,上面那个水太烫,根本连手都伸不进去,下面池子水温刚好。
在那处天荒地老的温泉边,我们搬来石头坐在上面,脚伸进温热的水中,任野风吹着,被午后太阳晒着,感觉就像一群流浪汉。
仔细想来,自打国庆出门以来,这是我第一次洗脚啊。哇噻!
我们几个又一次长嚎:“我的家在伊拉克,萨达姆是我表哥,他开着一辆破坦克,那还是借来的。噢把你把你孽障着,噢把你把你孽障着……”旁边一位用温泉水洗车的藏族汉子,听得怔住了一般,明白过来后就开始笑,差点没背过气去。
从温泉乡出来继续赶路,不远处便是鄂拉垭口,4499米海拔,一阵豆大的冰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,路面顿时铺了一层冰雪,狂风似乎要把车子掀翻。我在车上喊:哥不过就泡了个脚,用得着整出这么大动静吗?话音未落,雨住雪停,一条笔直的路通向共和。哥8天的旅程,最精彩的7天已经结束了。
要说的话当然很多,包括渐行渐远的红红好姑娘,路遇藏羚羊、秃鹭、野驴等,都属于惊鸿一瞥。
在归程上有时会想,川西那个我未曾谋面的红红是幸福的,因为她有一个无所不知、无所不在的神在看着她,保护着她,为她规划人生。对于像我没有这种保护的人来说,我们必须假设生命来自偶然。作为生而有限的动物,无论如何渴望,我们都无法依赖自己以外的事物来保护自己、评估自己的行为或是提供有意义的人生蓝图。但是,通过挣扎似的旅行,佯装的放浪形骸,假扮的无病呻吟,我们可以证明我们的人生没有被预先注定,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如何尽可能充实、快乐、富有意义地活着。而真正的乐观者,是在将世界看清楚后,仍然将人生过得津津有味的人。我在十分努力地做到这一点,而且也在迫切地期待和我同行的人,也能做到这一点。
午夜来临,睡意渐浓,在写下这些上句不接下句的狗屁文字的当口,这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。一是莫言获了“热被窝”文学奖,全部奖金在北京差不多能买一套130平米的房子;二是浙江电视台热播的《中国好声音》应该改名《中国好生意》,由醒不来的全国观众独家赞助;三是我的一铁哥们儿正式宣布要娶第三任太太,眼巴巴地指望哥再掏一次份子钱。蛋疼的我今天豁出去花30元洗了车,让川西的泥土流进兰州的下水道。然后在百无聊赖之中,轻轻地一挥手,自己提了两瓶酒,找一小饭馆,约哥几个真正烂醉了一场啊,哈哈!(作者:李成侠 甘肃日报 高级记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