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三八年冬,寒风格外凛冽,卷着黄沙扑打兰州城。
战争的阴影终于降临这座西北枢纽。
十二月四日,清晨薄雾尚未散尽,日本轰炸机的轰鸣声已撕裂长空。
首批二十七架九六式轰炸机从山西运城机场起飞,直扑兰州。警报凄厉,城中百姓惊慌奔逃。
陈青从西北大厦的房间窗口望去,只见黑点由远及近。“终于来了。”他喃喃自语,抓起公文包冲下楼。
与此同时,马兰正在广武门附近的民居小院里组织孩子们躲进简易防空洞。她抬头望天,眼中满是忧虑——日本人的轰炸来得太快太准,城内必有间谍指引目标。
爆炸声震耳欲聋,拱星墩机场方向浓烟滚滚。日军首批炸弹准确命中机场跑道和机库,两架苏联援华的伊-15战斗机在地面被炸毁。
“快!进防空洞!”马兰催促着最后一个孩子钻进地下,自己却望向爆炸方向,心中记下炸弹落点和规模——这些情报必须尽快送往延安。
轰炸持续了整整一天。
兰州、靖远、天水相继遭袭,平民死伤惨重。傍晚,空袭暂时停止,满城哀鸿。
五泉山下的第八战区长官司令部内,朱绍良将军面色铁青:“日本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机场、军营、铁桥,全是重点目标!”
陈青站在一旁:“司令,城内肯定有日本间谍网指引轰炸。我怀疑不止一个组。”
徐明远匆匆进来:“司令,我们抓到一个可疑的无线电操作员。他在南滩街一家车马店的阁楼上发报。”
审讯室内,那个瘦小的男子瑟瑟发抖:“我叫小王,是酱园金老板雇的我...只说是有商人要跟包头做生意,每天固定时间发数字码...”
“金田一郎?”陈青问。 “已经跑了。”徐明远摇头,“我们的人去酱园时,早已人去楼空。”
夜幕降临,兰州城在悲愤中渐渐沉寂。
黄河北岸的一个煤场里,马彪正在组织工人抢救被炸伤的居民。他是共产党在兰州的地下交通员,公开身份是煤场管事。
“彪哥,有个苏联人受伤了,倒在后面巷子里。”一个年轻工人跑来报告。
马彪随他前去,果然见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腿部受伤,流血不止。更引人注目的是,他手中紧握的公文包上有个特殊标记——苏共远东情报局的徽标。
“扶他到里屋。”马彪决定冒险相救。他记得妹妹马兰说过,苏联人与我们是反法西斯的盟友。
包扎过程中,苏联人苏醒过来,用生硬的中文说:“我叫伊万,必须见到你们负责人...有重要情报...”
同一时间,兰州城隍庙附近的一条小巷里,陈青正在与一个神秘人接头。
那人是军统安插在日本特务内部的卧底,代号“夜枭”。
“吉田秀夫没有离开兰州,”夜枭低声道,“他伪装成回民,藏在南关十字的清真寺附近。下一步目标是搜集苏联援华物资的运输路线。”
陈青皱眉:“苏联人最近增加了援助,日本人是想切断这条生命线。” “不仅如此,”夜枭补充,“他们还在策划挑拨回汉矛盾。有一批武器正从宁夏运来,要伪装成国民党军队的,用于制造袭击回民社区的假象。”
陈青一惊:“具体时间?” “还不清楚,但负责运输的是个叫马占元的回奸,以前在宁夏为日本人做事。”
马兰通过地下党的渠道,很快得知了这一情报。她心急如焚——如果回汉冲突爆发,正中日特下怀。
深夜,她在水车园附近的一个民居小院里与阿訇李大爷秘密会面。 “我们必须阻止这个阴谋,”马兰说,“马占元我听说过,是宁夏吴忠人,有个老母亲还住在那里。”
李大爷捻着胡须:“你的意思是..." “让我去宁夏一趟,”马兰决心已定,“我能说服马妈妈写劝降信,或许能策反马占元。”
正在此时,门外传来预定的危险信号——三声猫头鹰叫。
马兰迅速吹灭油灯,从后窗望出去,只见几个黑影正在靠近。
“从地道走!”李大爷推开墙角的柜子,露出一个狭窄洞口。
陈青那晚也遭遇意外。
从城隍庙返回住所途中,他发现自己被跟踪。转了几个巷子没能甩掉尾巴,他索性闪进一家还在营业的澡堂。
雾气蒸腾的浴池里,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:“陈组长,久仰。” 陈青一惊,手摸向藏在毛巾中的手枪。 “别紧张,”
那人继续说,“我是苏联远东情报局的安德烈彼得罗夫。我们知道你在找吉田秀夫,我们可以合作。”
陈青打量对方——金发碧眼,却说得一口流利中文,不像普通苏联人。
“为什么找我?” “因为军统内部有日本间谍,”彼得罗夫压低声音,“你的行动吉田总是提前知道。而我们有你需要的资源。”
陈青心中一震,想起几次行动的确莫名失败。“怎么合作?” “明天午时,黄河铁桥南岸,有个卖梨的小贩。给他看这个。”彼得罗夫塞给陈青一枚特殊的苏联硬币,随即消失在雾气中。
马兰的宁夏之行险象环生。她与哥哥马彪假扮成兄妹贩子,搭乘运送煤炭的卡车前往宁夏。途中经过平凉时,恰遇日军轰炸,车队被迫疏散。
在平凉城外的一个车马店里,马兰意外邂逅了陈青。两人都吃了一惊。
“马老师?你怎么在这里?”陈青先开口。 “学校被炸了,带学生去宁夏投亲。”马兰编造理由,“陈先生呢?” “公务出差。”陈青简洁回答,眼中却闪过一丝怀疑。
当晚,日军再次空袭平凉。混乱中,马兰发现陈青悄悄离开车马店,与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见面。她悄悄跟上,意外听到他们用日语交谈!
马兰心中巨震——难道陈青是日本间谍?但仔细听下去,她逐渐明白陈青是在套对方的话,那个与他见面的人才是日特。
“...吉田大佐已经在兰州布下天罗地网,”日特说,“只要苏联物资车队一到,就能一网打尽。”
陈青冷笑:“你们太自信了。中苏联合护卫队不是吃素的。” “我们有内应,”日特得意道,“就在第八战区司令部...”
马兰不小心踩断一根树枝,声响惊动了两人。日特立即掏枪,陈青反应更快,一记手刀打晕了他。
“出来吧,马老师。”陈青叹气道,“或者说,我该叫你什么?”
马兰从暗处走出,手中也握着枪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,陈组长?” “中国人,”陈青正视着她,“和你一样,想赶走日本人的人。”
两人在月光下对峙片刻,终于各自收枪。一种莫名的信任在生死瞬间建立。
“第八战区司令部有内奸,”马兰说,“我必须去宁夏阻止一个阴谋。” 陈青点头:“我也得到情报,日本人在宁夏阿拉善有个秘密基地。一起去?”
三天后,宁夏吴忠。马兰独自走进一个简陋的农家小院。马占元的老母亲正在院里晒枸杞。
“阿姨,我是元子的朋友,”马兰用当地方言说,“从兰州来。” 老妇人警惕地看着她:“元子好久没来信了。” “他在为日本人做事,”马兰直截了当,“这会害死很多回汉同胞,最终也会害了他自己。”
老妇人手中的簸箕掉落在地,枸杞散落如血:“不可能...他说在兰州做买卖...” 马兰取出照片和文件:“阿姨,只有你能劝他回头了。”
老妇人泪流满面,颤抖着手写下一封信:“告诉元子,若不回头,我就没他这个儿子!”
与此同时,陈青通过军统宁夏站的情报,找到了日本在阿拉善的秘密据点——一个伪装成羊毛收购站的特务巢穴。
他意外发现,这里不仅是间谍中心,还是日军轰炸西北的导航信号发射点。
夜幕降临,陈青和马兰在约定的小煤场会合。 “必须摧毁这个据点,”陈青说,“否则兰州还会遭更大轰炸。” “我已经联系上马占元,”马兰展示老母亲的信,“他同意反正,但要求保护他母亲安全。”
两人制定了一个大胆计划:利用马占元反正的机会,端掉日本特务据点,同时获取日军轰炸计划和间谍名单。
行动当夜,马占元如约打开据点后门,陈青带领的小组突袭成功。激烈交火中,陈青缴获了重要文件,包括日本在西北的间谍网名单和下一步轰炸目标。
最令他震惊的是,名单上有一个代号“银狐”的高级间谍,就潜伏在第八战区司令部!
返回兰州的路上,陈青和马兰分享各自的情报。 “第八战区司令部有内奸,‘银狐’。”陈青说。 马兰点头:“苏联人也告诉我们类似情报。他们还怀疑军统内部也有问题。” 陈青沉吟片刻:“我有一个计划,但需要你的同志配合。”
几天后,兰州城内流传起一个消息:苏联将有一批重要物资经新疆-甘肃线运来,包括新型战斗机和航空汽油。运输路线和时间等“机密”被有意泄露。
果然,日本特务闻风而动。吉田秀夫亲自指挥这次行动,准备在靖远段伏击车队。
然而当日本特务集结时,等待他们的是中苏联合伏击队。激战中,多名日特被击毙或俘虏,但吉田秀夫再次逃脱。
更重要的是,通过这次行动,陈青和马兰确认了“银狐”的身份——第八战区司令部的张参谋长!
一九三九年二月,日军对兰州的轰炸达到高潮。二十三日,七十二架轰炸机空袭兰州,投弹数百枚,城中燃起漫天大火。
马兰在救人时受伤,被陈青救出火海。 “名单...必须送到延安...”她昏迷前紧紧抓住陈青的手。 陈青内心挣扎良久,最终决定冒险:“我会安排人送去。”
他通过苏联情报员彼得罗夫,将日本间谍名单的副本转交马兰的同志。与此同时,军统和中统联合行动,一举抓获了包括张参谋长在内的潜伏间谍。
黄河依旧奔流,兰州城在废墟中挺立。
陈青站在白塔山上,眺望满目疮痍却永不屈服的城市,心里想着和他一起战斗的同胞,内心有一种莫名喜悦,因为他觉得有一种互相依靠的踏实感。马兰站在他身旁,伤愈后的她更加坚定。
“战争远未结束,”陈青说,“日本人还会再来。” “那我们就在此等候,”马兰微笑,“异步同心。”
远方传来空袭警报的呜咽,但这一次,兰州已经做好准备。在异步的时局中,不同信仰、不同阵营的人们,因为对这片土地的共同热爱,终于找到了合作的节奏。
而黄河默默流淌,见证着这座西北古城的坚韧与荣耀,见证着黑暗中闪烁的人性光辉,见证着一个民族在苦难中的浴火重生。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