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子曰: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。这不是说天下小了,而是说心中的格局大了,故而有小一说。
后来的陈子昂,也是登山,在《登幽州台歌》中,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。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。”写的是内心的孤独,没有知音,格局和孔子不一样。
再后来的徐霞客,也算是一个旅行家,“达人所之未达,探人所之未知”,对后世影响很大,但人品却大大的不好。他在广西溜达的时候,认识了一个当官的,公款接待,给他安排了几个役工。这老兄一阔脸就变,对役工连打带骂,极尽羞辱。胡应麟《少室山房笔丛》有言:“文人无行,信乎?”这话用在徐霞客身上,非常妥当。
无行的不止老徐,老杜也这样。
严武为成都尹时,杜甫入幕严府。老杜比严武大14岁,但老杜一直混得不行,要靠人家小严施舍点米,介绍个工作,在诗里恭恭敬敬称人家严公、严中丞,恨不得把腰弯成九十度,但严武始终是毫不客气地称老杜为“杜二”。不管尊不尊重,毕竟饭还是给的。后来严武死了,儿子上位,杜甫就倚老卖老,以为自己是长辈,动不动要严肃指出一下下,很不招人待见,竟至于连饭都不给管了。从此,老杜任性不起来,真真切切要把栏杆拍遍,但还没惨到《茅屋被秋风所破歌》那种窘境。
大人物行事,往往格局也大,不可以常情常理衡量。权力、地位对人有异化作用,人混到一定份儿上,就不再作为自然人,而是作为某些外部存在的人格化身接人待物。徐霞客、杜甫未谙此道,写得几篇游记,做得几首诗,以一种文艺男心态,真把自己当人物看待,恰好颠倒了因果关系,混得不好也是情理之中了。
历史是很奇怪的,仿佛我们回忆自己的梦境一般,有具象,又有抽象,混杂在一起,一重重地向着不可穷尽的所在演变。原本光鲜的,在了解真相后黯淡了;原本无趣的,渐渐有了现实意义。它就是一个筐,格局小,就只能看出里面的陈谷子烂糜子;格局大,通过这个筐的窟窿眼,就能打破我们一向对世界认知的局限性。
托尔斯泰《战争与和平》,我们看到的是保尔康斯基、别组霍夫、罗斯托夫、华西里四大贵族的家庭生活,而列宁看到的却是沙俄作为帝国主义链条上最薄弱的一环,马上就要断裂,所以见缝插针,搞定了十月革命。
这就是伟人,小以见大,窥一斑而知全豹,眼界使然。
而野心,是可以变为雄心的;雄心,可以壮大格局,化为气魄,成就人所不敢想、不敢为的大事业。(作者:李成侠 甘肃日报 高级记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