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有多少人看过皮影戏,但是作为一个八零后,我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中,那些会唱戏的皮影总是占有了一席之地。虽然不是浓墨重彩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纵然二十多年时光过去了,每每回忆儿时光景,那些扰动的影子总能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。
关于我的童年,我现在能记起的最早时光,大约是我五六岁时候吧,那时候村子没有通电,人们的日子都很贫苦。每逢过年,村里人都要组织一次类似于唱庙会的活动,求神保佑这一方水土,祈祷来年风调雨顺。村子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小村子,请不起大戏,也没有舞台,这种情况下,皮影就特别适合我这样的地方。
它对舞台的要求非常低,只需要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搭一个篷子,通常都会选村里的大场埔。再搁几张大方桌子,放几把椅子,前面在拉一道幕布,这就完事了。对人员的配置要求也不高,除了一些必要的乐手,就是唱和演的主角,通常都是由一个人完成,几把乐器,三五个人就是一台大戏,很受欢迎。
傍晚的时候,村里所有在家的青壮都会去庙里面请神位,就是把神请到唱戏的地方。进了庙,所有人跪着,穿着长褂的阴阳先生(专门的神职人员)摇铃敲鼓念起了经文。一曲经罢,到了请神移驾的时候了。烧过香,磕了头,两把唢呐一面鼓开始吹打了起来,神位起驾,一行人直奔唱戏的地方,那里已经安排好了一个专门的供桌。
晚上掌灯时分,月色很好,仿佛是神的恩泽一般轻柔的洒在这片土地上。吃过晚饭的人们,三三两两直奔戏场。顽劣的孩子们喊着、叫着、跑着、笑着,偶尔吹几声口哨,一时间,欢乐满村。人们相互打着招呼,坐在一堆聊着天。一根根自制烟卷的亮起点点星火,在那没有路灯的广场上,犹如黑暗中的萤火虫一般闪闪发光,而那袅袅的青烟和呛人的烟味,都随一阵北风没入苍穹去了。
幕布终于亮了起来,是四五把装干电池的手电筒的效果。接着是一通大鼓过后,锣声收尾。人们知道这是要开始了,喧闹声渐渐了平息了下来。唱皮影的是我们隔壁村的一位老人,是民间艺人,有着敦厚的嗓门,只听得他大喊一声:”哎嘿,牛皮娃娃穿的草鞋(家乡方言都hai)“,锣鼓之声齐出,犹如骤雨打叶一般急促,慢慢的,其声减弱,随之一阵干鼓过后,板胡、二胡、三弦的就进来了,这是典型的秦腔开局。
地处西北高原内陆的家乡人,总是对秦腔有着高昂的热情,所以这皮影唱的也是大秦腔。而皮影也是剪成戏剧人物形象。
皮影出来了,是个武生,背着黑虎旗,在幕布上来回踱着。秦腔就是一个豪迈,刘爷爷那粗旷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之上,赢得一阵喝彩。渐渐的,音乐紧促,锣、鼓、干鼓还有一些其他打击乐合奏出一曲急促紧凑的曲子,铁骑突出刀枪鸣!两个武生杀到了一处,好不激烈,大人孩子们目不转睛的盯着,渐渐的,曲风一变,来了二胡,两个武生都隐了去了,一位老生来了一曲清唱,孩子们觉得无聊,都跑一边玩去了。
这是我最早的记忆了,慢慢的长大,到后来,村子通电了,皮影戏也渐渐被胶片式的大电影所替代,再到后来电影也没有了,就是DVD,一直到现在用投影仪。科技是越来越先进了,人们都却懒得出门了。现在农民家里什么样的家电都有,看什么都能看到,而这传统文化也渐渐的隐没了身影,终于再也看不见了。
前几年回家,听说刘爷爷去世了,那一套皮影,那一身艺术,都随他而去,留在我记忆里的,只有那些如今依然清晰的影子和悲怆的秦腔,仿佛一直在那高原上唱着,演着。。
远去,那一阵袅袅皮影,那一声悲怆秦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