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东方医院产科护士周盛妮3月23日19时突发哮喘,自行用药无解,在打120叫不到救护车的情况,由家属自驾送往医院急诊。在她于当晚23时延迟医治而身故前数小时内,被包括自己工作机构在内的数家医院拒诊,最终奔袭十多公里,无望地将49岁生命定格在仁济医院东院。
对周盛妮一家来说,上海23日的夜晚过于漫长且无助,在她向最近的东方医院求援时,也未能撬动绿色通道,而被保安驱赶。事后,东方医院以环境采样和消杀为名,辩解急症停用的原因,并致哀自家员工的离世。然而,这些事后的表达不仅对周盛妮无意义,也无法取信于其他人。
考虑到哮喘病对人的折磨,周盛妮最后死亡的痛苦不可想象。偌大浦东及上海,一个号称拥有国内强大医疗资源的地方,让一名医疗人员遭遇如此命运,不是几句轻飘飘的哀悼话可以敷衍过去的。所谓物伤其类,人同此心,周盛妮之死对全国医护人员的心理冲击,恐怕超出外界想象。
在周盛妮之前,从英国返回上海被隔离,且被被确诊为癌症晚期的留学生布布曾发网贴,希望能够在隔离状态下接受治疗。毫无意外,她的请求遭到网络空间的群嘲,认为是在寻求优待,是特权思想。冷嘲热讽当中,布布提出的涉及防疫政策必要“补丁”的问题,没人理会,直到周盛妮成为牺牲品。
上海因为有张文宏在,向来以精准防疫、动态清零著名,在全国紧绷的局面下,保持了难得一见的社会面宽容。但从周盛妮的遭遇可以揣测,上海防疫政策核心思想已经悄然迈向“全国一盘棋”。防疫政策对社会面清零的最高追求,因为对升级过程中危急重症病患的照顾不及,让西安的悲剧重演,上海“泯然众人矣”。
在此之前,西安封城防疫时,因为防疫政策在医院与社会之间树立屏障,急症病人耽误于纸上的规定,接连发生孕妇流产、心梗患者死亡个案,引发全国舆论声讨谴责。在当时的舆论中,很有一些人认为,如果类似事情发生在上海,断然不会出现如此后果。周盛妮之死打破了盲目的乐观预设。
在高压的防疫政策之下,如何平衡新冠疫情防控与危急重症患者治疗,从三年前武汉疫变以来始终是一个需要被认真解决的大问题。可实际上,防疫政策年年加码,而这种人命关天的必要平衡不仅没有被高效率解决,甚至让人怀疑它是否被认真对待。如果有心平衡且有效,周盛妮女士本不必遭此厄运。
上海市卫健委主任邬惊雷在25日发布会上公开提到周盛妮一事,委婉地表达了该女士不幸遭遇的现实背景和政策逻辑,给出一个承诺:“保障群众的急救需求”。周盛妮之死带给医疗界的心理震撼想必会超过一般患者的死亡,如果上海及全国其他地区的医护人员都能以此为例,影响政策的优化,或许是不幸之中的万幸。
事实上,在一段流传很广的视频中,知名医院的护理人员因为疲于奔命,表达了相当强烈的不满情绪。对于这些情绪的流露,不该被视作“洪水猛兽”,最应该是好好听取这些一线专业人士的意见和建议。如果医护人员忘我工作,却只能在防疫政策与希波拉底誓言之间作非此即彼的选择,那无疑让人悲哀。
医生护士们已经在追问,周盛妮女士的不幸是可以避免的吗?而类似于这样的追问,早已见诸于社会层面,尤其是那些手停口停的底层国民,防疫政策的得失之辨早已在他们那里发生,并且持续不断地争取社会能见度。严防死守的政策如何兼容民生、人道及生命,在周盛妮之死的契机下,理应得到更周全的回应。
西安的不幸个案,永久记录在新冠防疫史上。本以为极端案例不会重演,但周盛妮之死打破了这些一厢情愿,令大众对大上海的美好预期变成乡愿。可以设想,如果周盛妮之死不能促成防疫政策与急症需求的平衡,不能消除周盛妮之死的“非医之罪”,再有类似案例出现,必定加速流失防疫政策的合法性。
人死不能复生,这是无信仰者的理性。具体到按捺不住的疫情变局,对周盛妮之死的人之理性,就是反思“窒息”她的非医疗因素,回到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。许多人曾抱有一种看待上海疫情、寄望张文宏的美好宏愿,指望它和他能在严重疫情下勇毅担当,探索圆满的普适路线,但愿周盛妮于身后苍茫中能有如此告慰。(来源:旧闻评论)